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棋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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棋局

喻越靈回府時,天色已暗。

她身上的酒氣還沒散盡,庭院的梅花香與酒香纏繞在一起,釀出了不一樣的味道。

喻越靈一路往客房那頭走,卻在自己的房前停了步。

她門前來了個不速之客。

楚汋見著她,問:“回來了?”

喻越靈今日喝的有些多,反應不及往日那般快,怔楞了一下,才緩緩地點頭。

楚汋說:“淮項部落一事,多謝了。”

“無礙。”提起正事,喻越靈清醒的很快,說,“我與首領有過一段淵源,當年見過小公主。若是要她為了些所謂大義嫁給陳世胤,我也是不大樂意的。況且——”

楚汋見她停頓,露出疑問的表情。

“況且我也不願意欠別人人情。”喻越靈補全了話,“你幫我追查二十年前的事,我還你一報。我們兩清。”

“兩清?”楚汋低低地笑,“喻姑娘,你這話說的倒有趣。我拿一件連當事人都查不到的案宗誠心來作敲門磚,你現在卻用一封信件便想將這事抵消了。怎麽看我都虧了。”

“話不能這麽講。”喻越靈往前走了幾步,戲謔道,“一下拆穿了我,多不厚道。”

楚汋沒接她這茬,喻越靈說話就和她出手的軟劍一樣,咄咄逼人,漫不經心地就能打亂他人所有的邏輯,四兩撥千斤便將話題轉了個向,叫人跟著她的節奏走。

怪狡詐的。楚汋想。

他說慣了鬼話,若是想如同毛線團一般繞來繞去說話,他也能游刃有餘。可眼前人是個聰明人,他不喜歡和聰明人繞彎子,那沒必要,耗時也耗心力。所以他對喻越靈就只用聰明人的法子聊天。

於是他把話攤開了講,“我不吃齋,也不念佛。”

“這我明白。”喻越靈眼皮也不眨地說,“可君子一言,駟馬難追啊。”

楚汋思忖著這話,知道自己這是遇到了硬釘子,

他不信喻越靈聽不懂他的話,能算計他的人不會這麽傻。可她用話語告訴他,她不想聽懂的,就一個字也不會聽懂。

他眼神一冷,道:“喻姑娘,好手段。”

喻越靈走到楚汋的身邊,擦肩而過時像他們第一次遇見那樣停了下來,輕聲說,“爾虞我詐,楚大人不是最擅長了麽。”

“我不及你。”楚汋說,“給了希望再打碎,這樣的事情我做不成。”

喻越靈卻笑著搖頭,“我沒給過希望。”

她後退一步,那副眼神竟叫楚汋聯想到了慈悲,“這人啊,順風順水慣了,跌一跤也是好的。天縱奇才也會失算,人心算的再多也總有算不準的時候。”

楚汋皺眉,卻沒打斷她,只靜靜地站在那兒,等著她說完。

“你今日能失算,未來便能錯失更多。桀驁不馴是快意使然,可自負便是蒙了雙眼。你要與我做誓,以為誠意足夠即可,卻沒做萬全的準備,如今被我掀了桌,你進退兩難。楚汋,你想與虎謀皮,可你沒摸清虎的脾氣,更沒有拿捏虎的工具,只能被它反咬一口。今日你敗給的不是我,是你太過狂妄的心。”

喻越靈說完,頭也沒回地徑直往前走,進了客房。

在她關門前的一刻,楚汋忽然叫住了她,“喻姑娘。”

喻越靈望向他。

“棋還沒下完呢。”楚汋淺淺地笑,一字一頓道,“急著掀桌做什麽?”

池子裏的魚忽然驚動了,水聲輕響,落入黝黑又寂靜的黑夜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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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日後,大理寺卿於陽淞上朝時啟奏工部尚書路之韞貪汙一案,群臣嘩然。

“啟奏陛下。”於陽淞立在大殿之中,對上位者行禮道,“工部尚書路之韞私自定擬職名,受賄共一萬三十兩白銀。後夥同給事中劉赟,謊報原木及炭火數量,私吞後皆高價於市面上買賣,分有贓款共四萬三百五十兩白銀。袞州與徐州的災賑款項,由路之韞、工部侍郎裘千仞以及督察院僉都禦史江全彩共分。其中,僉都禦史江全彩占分最高。”

他將手中已簽字畫押的罪書雙手呈上,康公公便接了罪書遞給了定寰帝。

於陽淞繼續說道:“涉及官員皆已供認罪證,工部尚書路之韞多罪並罰,按律當斬。給事中劉赟、工部侍郎裘千仞及僉都禦史江全彩,當以貪贓亂政處以奪去官職,降為庶人,流放至蠻荒地帶。”

定寰帝咳了兩聲,嘆了口氣道:“路之韞為朕殫精竭慮這麽多年,不如免了死罪。改為奪去官職,沒收他所有的田契與地產,降為庶人流放就好。”

於陽淞還沒說話,站在群臣最前邊的令狐嘯卻連忙道:“陛下萬萬不可。”

楚汋聽見他出聲,望了過去。

定寰帝沒下死令不讓令狐嘯上早朝,他的病甫一好,便又日日上朝。定寰帝也不駁他的面子,由著他來。

令狐嘯往前走了一步,躬著身子道:“陛下,路之韞此等大罪,若是您不著重處罰,便無法給天下人一個交代啊!”

他這話說的掏心掏肺,卻不知定寰帝究竟聽進去了多少。

楚汋卻菀然一笑。

令狐嘯做了件傻事。

他毫不意外地看見定寰帝瞬間變了的臉色,最終卻沒回他的話,倒是轉向楚汋這頭,問:“楚汋,你的意見呢?”

楚汋拱手,道:“依臣之見,全按陛下的意思做便是。屆時再安撫民心,也能體現陛下的寬厚仁慈。”

定寰帝滿意地點頭,說:“那便這麽做。朕乏了,你們退下吧。”

說罷便起身往大殿後走去。

令狐嘯大喊:“陛下!”

諸臣行了跪拜禮,接著一個一個出了大殿。

楚汋經過令狐嘯的身邊,吟著笑輕聲說:“國公爺還是少說幾句話吧。陛下最不喜聒噪,何況令公子前陣子做出了如此令人氣憤的事情。”

令狐嘯惡狠狠地盯著他,“是你。你這個小人!”

“國公爺在說什麽,楚某聽不大懂。”楚汋的眼睛裏滿是狡黠,“不過您還是別動氣了,省得又一病不起,楚某可擔待不起。”

他說完,後退了一步向對方行了禮,往大殿外走去。

“混賬東西!”令狐嘯在他身後罵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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工部一案結束,朝中各勢均蠢蠢欲動。

路之韞牽扯了不知幾個人,他的下屬與小吏幾乎全被清算,如今工部亟需重新洗牌。

定寰帝看著桌案上沒完沒了的舉薦信,頭都大了,對康公公道:“他們當朕是傻子嗎!朕還不知道這群人是什麽心思!”

康公公賠著笑道:“哪兒能啊,陛下,這都是在替您分憂呢。”

“哼。”定寰帝冷笑,“你倒是會替他們說話。朕看這些人,是一個一個都覬覦著朕這把位子,把朕給弄下去才好!“

康公公給嚇壞了,大驚失色地跪下,喊道:“陛下息怒!”

定寰帝又翻看了些折子,剛翻開便丟到一旁,將它們全部堆在一起。

他問:“宰相府呢,遞了折子麽。”

康公公這才敢喘氣,回話道:“楚大人每日只叫人差了問安帖,老奴都替您收下了。”

定寰帝起身走了幾步,道:“他倒是什麽都不爭。”

康公公順著他的話往下講,“是啊,楚大人那是一顆肝膽,都給了陛下了。每日還叫老奴好生照料著您的龍體,不要太過勞累。”

定寰帝“嗯”了一聲,他思索了一陣,指著康公公,說:“去,傳朕的旨意。這工部各職的任命全權交由楚汋處理,叫吏部那邊的人都準備準備,任命官吏的文書在他任命後即刻擬好。”

康公公趕忙行禮,說:“是。”

———

楚汋接了旨意,不下兩天便將全部人的名單擬好,交了吏部。

吏部尚書彭騁齡是個見風使舵的主,一見到楚汋便殷勤得很,點頭哈腰地請他進去入了上座,就連雀漢也被請著上座,又使喚下邊人給他們端茶倒水。

外頭喧鬧得很,楚汋剛進來時聽了個大概。原是今年的科考,有寒門出生的考生被不明不白的判為了作弊,現下鬧到吏部來了。

彭騁齡聽了下邊的人又來通報,十分不耐煩地說:“叫些弟兄們把鬧事的拖走,該怎麽著就怎麽著。”

下邊的人應聲去了。

彭騁齡這頭還是翻白眼的樣,對著楚汋卻是笑臉相迎,親自遞了茶上去。

楚汋看著端上來的茶,沒接。

彭騁齡以為他是不喜這茶,望著楚汋道:“宰相大人不喜茶麽?”

楚汋沒吭聲。

他只坐在那裏,面上顯得心不在焉,卻釋放著重如千鈞的壓力,叫人大氣不敢出。這是無法解讀的威嚴,讓人不敢逾矩,更不敢侵犯。

雀漢坐在他下面,也不說話,眼珠子轉著,不知在想什麽。

彭騁齡要被他無形的壓力弄得汗珠都出來了,他心裏冤,不知做錯了什麽,只得硬著頭皮道:“宰相大人不喝茶,下官給您尋些吃食來?”

“彭大人。”楚汋終於開了口,“吏部的夥食不錯啊。”

彭騁齡沒聽出什麽來,和著他的話道:“那是,那是。”

雀漢“噗嗤”笑了出來。

楚汋瞥了他一眼,他便乖乖坐好,仿佛方才的聲音不是他發出的。

他的語氣驟然變冷,道,“見風使舵,這就是你吏部的作風?”

彭騁齡終於察覺到不對,連忙道:“大人息怒!”

楚汋緩慢地開口:“獻殷勤的我見得多了。”

“別盡整這些沒用的歪門邪道,事情辦好了自然有賞。若是事情辦砸了,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保不住你的腦袋。還有,受了的賄賂早晚有一天能查出來,工部那位就是例子,別抱任何僥幸心理。”

他起了身,對彭騁齡道:“這是忠告。”

彭騁齡屁滾尿流地附和:“是,宰相大人。”

楚汋不願多待,叫雀漢遞了名單,便出了門。

街上下著小雨,路上的人都匆匆跑過,往著家的方向。

他出門時天色便是暗的,雀漢機靈,欲知似的拿了傘。現今倒是派上了用場。

雀漢撐開傘給楚汋遮雨,走出吏部時聽見他道:“去讓暗衛跟著方才那個鬧事的考生,別叫臟東西挨著他們。”

“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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